榔头不和宋没用说话,也不笑。怕走失,拿麻绳系住她腰,一路牵着。很多年后,宋没用记不清父亲长相,却记得西洋镜。父亲交了两分钱,抱起她,贴近小圆洞。透过油污斑斑的放大镜,她看见魆黑的木匣子中,有个撑洋伞、戴窄沿帽、穿鲸骨裙的女人,披一肩蜜合色鬈发,荼白的手指,捻起裙褶子。琉璃色的天空,葱黄色的田野。
繁花纷缀,是深深浅浅的红。茶红、赭红、殷红、妃红、酡红、银红、品红、丹红。每种颜色,都比真实世界鲜亮。亮得宋没用双目淌泪,脑中萦萦不散,仿佛自己也活在了画境里。
榔头开始胃疼,时而拉稀,时而便秘。双眼一曝太阳,就莫名流泪。
后颈和面颊起泡流脓。
更重要的是,气力衰减,跑跑就累。这是黄包车夫职业病。妻子却249说:“被女人掏空的吧。”被他打一顿。
拉白班的孙家弟弟,被一户洋买办包下。每月发十个银圆,提供食宿衣物,还给小费。孙弟把私人包车牌照租予蒋大哥。蒋大哥有几个妓女熟客。她们装成良家,在“上只角”坐车闲逛,寻找有钱主顾。偶有巡捕查车,就让嫖客假扮包车的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