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阿妈禁食祷告时,全家人都得跟着一起禁食。宁波阿妈在诸样事情上都有一个温懦的好脾气,唯独在这样事情上断断不肯退让半步。那时宁波阿妈的儿子恩宁还小,正是长身体的年月,还没到中午就已饿得两眼放光,却不敢开口乞食,只好去水缸大勺小勺地舀水喝。宁波阿妈的祷告词很长也很琐碎。晚上安德鲁是在宁波阿妈的祷告声中昏然入睡的。夜里安德鲁被尿憋醒,黑暗中还听见宁波阿妈的低语声——宁波阿妈是个节俭的妇人,舍不得点油灯。早上安德鲁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宁波阿妈梳洗得干干净净地跪在蒲团上祈祷了。安德鲁从来不知道宁波阿妈是什么时候上床歇息的。
宁波阿妈的丈夫常年在外边跑码头做生意,宁波阿妈在家里也没有一个说得上话的人。宁波阿妈本来就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宁波阿妈有话,只说给上帝听。宁波阿妈的话,也只有上帝能听懂。有一回安德鲁在街上被邻人的孩子追打,在一路“洋番”的叫骂声中逃回家来。宁波阿妈替他擦干鼻血却始终无话。那天只要她一开口,无论说一句什么话,他都会号啕大哭起来。可是她没有给他那样的机会,她甚至没有抬眼看他。夜里安德鲁醒来,看见屋里破天荒地点着灯,宁波阿妈正俯在灯前为他缝补撕破了的棉袄。油灯很是昏暗,照得宁波阿妈满是皱褶的脸竟朦朦胧胧地有了几分光滑。她嘴里叼了一根线,含含糊糊的歌声从齿间筛漏出来。说它是歌实在有些夸张,因为它总共才有两句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