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噢,别敲了,我马上开门……”听得出,里面的人在忙碌着起床穿着衣衫。
大约几分钟后,门“吱嘎”一声开了。里面探出一个上身披着一件破棉袄,下身用草绳系着裤子,一边咳嗽一边哆嗦的干瘪老头,令我惊诧的是这个干瘪老头鼻梁上竟然还架着一副眼镜!“陈月盘,这几天你在干什么?快交代!”民兵副营长压着嗓门像训斥三孙子似的问起话来。
什么,原来这个干瘪老头就是“恶霸地主”?那一瞬间在我脑海中根深蒂固的地主形象一下发生了动摇。这么个干瘪老头怎么可能是刘文彩、黄世仁式的恶霸呢?当时有一句话我一直不敢说出来,那就是我觉得这个戴眼镜的干瘪老头太可怜了,丝毫没有一点让人心颤和畏惧,更谈不上可憎……
“快交代呀!”威严的民兵副营长的声音一下高出几分贝,我对自己心头刚刚萌发的一点点想法而紧张不已:这不行,这不是同情“阶级敌人”和“牛鬼蛇神”吗?13岁的我,第一次感到了“政治”的压力。那一瞬间对“阶级敌人”和“牛鬼蛇神”的一份怜悯之情,使我不由全身直冒冷汗。
“我?我这些日子没有干过什么坏事呀。天天都在生产队耕耘劳作,别无他事可求。”黑暗中,“老地主”的话竟然如此文绉绉,这对大跃进年代出生的我来说,又是一件惊诧不已的事。也许那一次之后一直留存在我内心几十年的同情和好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萌生和深扎在心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