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这种说话的腔调,周炳是喜欢的。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周炳觉着她的话过于轻率,不大可信。他望着何守礼那条大松辫子,尖尖的、秀丽的嘴脸,宽宽的前额,大大的眼眶,活泼、热情的神态,想找出一些正面的或者反面的证据,但是也没有找着。于是他缓缓说道:
“革命哪有那么容易的?想干就干?想脱离家庭就脱离家庭?危险得很哪!性命都……”
何守礼把头部轻轻扭摆,更加激动地说:“不怕!不怕!危险就让它危险!没命就让它没命!能离开这个环境,就什么都好,什么都成!”
周炳叹口气道:“嗐,不成。你是一个个人,他们是一个社会。你赤手空拳,什么都没有。他们有乡团、保安队、军队、宪兵、警察、侦缉、稽査、烂仔,又有公安局、法庭、监狱,还有学校、通讯社、报馆、济良所、惩戒场,总之,他们什么都有。你怎么革得动他们?就凭你有关公、张飞、赵子龙那样的本领,也是无济于事!我刚刚吃了这个亏回来。我算是看透了:个人的反抗是毫无用处的!”
何守礼不假思索地说:“那有什么要紧?我跟你一道去革就行了!”
周炳规劝她道:“我看你这样决定之前,最好先仔细想一想。你说一句话,自然很容易,可是你等会子做起来,一阵烟工夫就后悔了!我老实告诉你:革命该怎么个革法,连我也没有摸着门路呢!”